刘红叶
北极行回程中，我们在萨斯喀彻温省Saskatchewan的小镇慕斯乔Moose Jaw，人品爆发，彩蛋连连，砸得我们晕晕乎乎，直到离开时，个个都难以置信。一切都应在一个“巧”字上。
Moose Jaw 位于撒省的中南部，它的名字由来有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那条流经城市的主要河流，弯弯绕绕的，象是Moose的颚骨形状，所以河流和城市都这么叫了。另一种说法是，当游荡的原住民发现这里时，称这里Moose Gaw，意思是"温暖的微风"，可惜原住民那点情怀，被加拿大人硬生生糟蹋了，慢慢演变成了Moose Jaw，意思是“驮鹿的下巴”，高下立见，为加拿大人的取名无能哀叹30秒。
原住民挑的都是好地方，这里是"太平洋铁路"和原有的"加拿大国家铁路"的中转站，曾经是运送牛骨的主要集散地，所以当年人气旺得不要不要的。不然嚣张的美国黑帮和落魄的铁路华工怎么可能都到来到这里？随着火车运输业的式微，这个城市也渐渐沉寂下来。最早的城市都是蒸汽供暖，当年的暖气工程师冬天要穿梭不同的建筑去维护暖气锅炉，冷热交替太过频繁顶不住了，就将所有建筑地下室打通，于是在20世纪早期，形成了一个迷宫般的地下城，那些不愿见人，不能见人的，全部躲在这个暗无天日的世界。
主要是两种人。"太平洋铁路"修成后，被解雇的华工，当时叫"苦力"，沿着铁路四散流浪，有些人来到这里，黑了下来。他们完全没有资格生活在阳光下，没有工作权，只能在地下为地上的白人老板工作，从事的多是没有技术含量的纯体力工作，比如洗衣房，生存条件却还不如老鼠。
当美国颁布禁酒令后，芝加哥的黑帮势力发现了这个小镇，乘火车到达时刚好是黑夜，迷宫一样的隧道可以作为自制威士忌的理想基地。被发配到这里的黑帮小头目阿尔·卡彭带领手下一步步将这个隧道变为酿酒厂、赌坊和妓院的藏匿点。而他自己也活成了一个传奇。Moose Jaw 将这最典型的两种人当年的生活场景还原展现出来。
我们到达Moose Jaw 是第22天傍晚，只够时间看其中一个了，我选了讲述华人早期移民的那一项，带头大哥Tom Wang决定留宿一天，看完另一个再走。关于华人这个主题的地道叫做"财富之路"，真是大讽刺，这并不是追求财富的通道，只是为他人创造财富的容身洞窟。
导游穿着当年的服饰，边演边讲。
这是一个洗衣房，苦力们在狭小的空间里，纯手工劳作，浆洗熨烫缝补。白人老板只需要在地面上开个门面收衣服就可以了。
工作之余30几个苦力全部挤在一个房间，共用一个老式马桶，一个星期才允许倒一次。一个铺，同时属于三个人，目测最多可以挤下两个人，这就意味着一天的任何时候，三个人中总有一到两个人在工作。
Moose Jaw的华人地下生活区，是世界唯一配套最全的地下生活区。里面甚至有赌场和鸦片房，生而无望的苦力，被压榨得所剩无几的钱又都彻底化为乌有。也有挣扎出头的，可以开个咖啡馆，中药铺，仍然只能在地下，而且絕对没有权力雇佣白人。
那时候全世界的人权水平都是如此，华人的工作生存空间尤为恶劣，加拿大的气候条件又差，然而，1885年中国广东开平劳工通过香港中介大量涌入加拿大建设太平洋铁路，从此 "黄潮"冲破了水闸，势不可挡，至今未歇。中介费一涨再涨，回过味来的加拿大亡羊补牢般的加收"人头税"，也是几何级数的逐年增加，想稍加扼制，可是那些"苦力"从中介公司借钱先出来，再用二年至三年甚至十年还清，这种方式沿用至今。
现在加拿大政府为当年的"人头税"道歉了，可是那些"卖猪仔"的中介公司至今生意兴隆，还被那些"猪仔们"感恩戴德。当晚我们就住在地下通道入口处对面的汽车旅馆，名字叫“Capones Hideaway”，当时并没有在意。
第二天参观黑帮线，巧的是遇到了同一个导游，不过她那么漂亮，我是非常高兴的。导游（或者黑帮头目？）带领着大家穿过隧道的过程中，将现实与传说编织成虚虚实实的故事，引人入胜。导游甚至还会告诉大家，这些黑帮份子如何贿赂警局高官，躲过加拿大皇家骑警的法网。这是一个值得重温的野蛮故事。一起去的小伙子们觉得这个更加过瘾。等参观到一半时，我才反应过来，莫非这个黑帮大佬Capone 就是我们汽车旅馆招牌上的Capone？ 居然又这么巧，难怪别人听说我们住在那里，会争相告诉我们一些盗窃，谋杀之类的市井八卦，多么的后知后觉。其实Moose Jaw有很多非常独特的资源，每一样都可以大书特书，可是这个城市到处都是Capone 的名字和图像，靠过度消费100年前的一个不知道来没来过这里的美国芝加哥黑帮大佬来博名声，有点不智。
参观完毕，在附近加油买午餐，准备出发，这时一位中年人走上来问我们的车贴是什么意思，然后自报家门，说是这里的市长，午休时来这里买午餐碰到我们，邀请我们去他的办公室参观，他说他之前就留意到了我们的车队，没想到又碰上了。
在他的办公室，市长介绍说他曾经是一个"大黄蜂"飞行员，出生在多伦多，年轻时就被太太拐到了这里，刚刚上任市长几个月。聊得开心，他展示了很多他自己打冰球的装备，还送了好多Moose Jaw 的徽章给我们。Moose Jaw是一个被所有人严重忽视的城市，可是他们却很自嗨，可能是因为那里有全加拿大最充沛的阳光，人会不自觉地变得积极乐观吧？全城到处跑着改装车，轰鸣声响至深宵。
Moose Jaw 还是北美的壁画之都，Downtown的户外有46幅壁画，表现主题是这个城市的历史。那些壁画在阳光下格外明亮，阳光也让它们褪色残旧。我们第二天早上参观地道前去各处看壁画，被市长看到了，所以中午巧遇时他才会上前询问。
Moose Jaw全年无云的天数加拿大第一，这使它成为飞行训练最佳选择，加拿大空军飞行表演队"雪鸟"就在这里诞生，另外还有一个普通的飞行训练学校。在1939-1942年间，加拿大全国境内仓促建起了近100所飞行训练学校，150个训练机场，为整个英联邦训练飞行员，投入二战战场。其中Moose Jaw训练学校编号32，而全萨省共有14个这样的学校。战后几乎都废弃了，条件特别好留用至今的屈指可数。Moose Jaw 的就很幸运地保留了下来。
Moose Jaw 的气候宜人，生活惬意，却没有了当年的人气，那些"苦力"的后代几乎找不到了，全市只有500个华人居民，游客也很少。地道附近一家非常好吃的中餐馆，老板是开平人，我们第一天参观完地道，找到餐馆时，已经没有食客了，老板又亲自下厨为我们不断地加菜。但是他说，平时华人并不多，也主要是西人在帮衬。
要么是刻意低调，要么是宣传不够，特别是表现早期华人移民悲惨遭遇的地下通道。华人其实是特别念旧的，每次去"白求恩故居"参观，见到乌泱乌泱的中国人，我都会一边感念白求恩的国际主义精神，一边为国人的知恩图报而感动和骄傲。可惜，Moose Jaw 没有吸引到华人的眼光。整个城市就象那些壁画，在阳光下丰富美好着，寂寞褪色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