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新一轮的技术革命，汽车正在从一种交通工具转变为一类移动终端。如今，汽车业越来越关注如何抢占入口、打造平台、运用大数据、丰富应用场景。这些恰恰是互联网企业的传统地界。互联网行业和汽车业的跨界融合，互联网企业内在的特殊基因，决定了其思维方式、发展路径、经营战略、商业模式和传统制造企业存在很大的差异，也带来了互联网企业进军整车制造的社会评价褒贬不一。作为一种外来力量，携带特别基因的互联网企业的加入，既依靠自身的直接行动、又借助对传统汽车制造商的间接促动，加速汽车业的转型升级。互联网正给传统汽车产业带来哪些变化？如何通过这些变化影响两大产业甚至是整个社会发展的进程？身处这一时期的汽车企业如何利用这一机遇华丽转身？清华大学全球产业4.5研究院通过对一系列相关问题的研究，提出了自己的思考。
车企变身移动出行商
在开放的互联网时代，创新往往不是从企业自身出发，而是着眼于改善用户体验。用户变得越来越挑剔，且正在由产品的使用客体逐渐变为开发设计主体。丰富的产品选择加上高频次的更新，使得一旦出现更切合需求的产品，用户就会转移。例如，“360杀毒”软件将杀毒做的很简单，用户一看就明白，一用就上手，彻底改变了杀毒工作高深莫测的传统认识，很快获得了超过两亿的用户，成为互联网行业的黑天鹅。再如，小米公司鼓励工程师时刻与用户保持联系，让用户为产品裁判，共同推动手机产品的设计革新，结果是，小米手机在这两年凭借快速跟随客户体验获得了长足发展。
我们可以看到，凡是新近进入汽车业领域的互联网企业，无一例外，都大张旗鼓地强调高度重视新时代下用户的各种全新体验，诸如无人驾驶、车载娱乐系统，等等。相对而言，在汽车业中居于主导地位的传统制造商，受制于路径依赖效应，总体上动作要迟缓不少，时至今日，多数整车厂仍然仅仅将汽车视为交通工具。当然，也有一些汽车制造商已经意识到趋势所在，开始积极转变，宝马公司就是一个典型案例。作为驾驶工艺全球领先的宝马，曾长期将汽车惯性地看作交通工具。近年来，宝马率先聚焦用户体验，将定位由汽车制造商转变为高端出行的服务商，不仅为客户提供高档汽车，还提供最高效、便捷、舒适的高档服务，彰显了重视用户体验的理念。汽车制造商的这种转变，既是自我的觉醒，也在一定受到新进入该领域的互联网企业的促动。在互联网企业的鲶鱼效应下，整个汽车业对用户新式体验的关注，必然会提高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如何推动汽车产品快速迭代
快速迭代让产品开发的试验和失败成本显著下降，让企业对用户和市场的洞察力大幅增强。互联网无所不在的广泛应用之下，工程师和设计师可以组成小规模的团队，通过选定用户群试用、判断产品的优点和缺陷、对产品定位进行调整、再次试用、总结经验、放弃失败产品、重新开发等一系列流程，在多次快速迭代中不断提高产品蕴含的用户体验，最终开发出新颖的高科技产品，并通过网络发布。
2015年10月，特斯拉向中国M0dd s车主推送了7.0系统，增加了自动车道保持、自动变道和自动泊车功能。时隔三个月，特斯拉又发布了7.1系统，并完善了垂直泊车和手机、车钥匙遥控召唤功能。至此，车主无需去4S店更新，就能像智能手机升级一样，通过互联网第一时间享受到最棒、最新的驾乘体验。短短三个月，用户升级了产品，丰富了车辆功能，得到了新的体验，这正体现了进入汽车领域的互联网企业快速迭代的发展模式。在快速迭代中推出新产品、满足用户新体验，将很快成为汽车业普遍采用的模式。
如何充分利用大数据
互联网时代，获取数据的速度之快、范围之广、数据量之大，都是以前无法相比的。汽车在驾乘、维修、保养的过程中，积累了大量的数据。传统的销售模式无法很好地连接厂商和用户，驾驶员一般仅会在前几年到4S店做保养和维修，往后多数时间消费者很难再与4s店建立长久的密切联系，与整车制造商的接触更是微乎其微，更不用说产品开发人员了。客户和开发人员的中间联络过程是割裂的，开发人员不了解用户的各种最新的“搞怪”想法和痛点。主流汽车公司开发一款新车的周期是五年，不确定性因素非常多，市场风险大，期间用户的体验可能发生重大变化，一个新兴或细分市场完全有可能已由蓝海转变为红海。如果能打破用户和设计师之间的障碍，对采集来的海量信息进行及时的深度分析，便能确定最优的技术路线，有助于企业掌握产业成功的关键要素。
数据积累起来后，就是算法的力量了。人们熟知，算法决定了用谷歌进行搜索时会看到什么，决定了亚马逊首页推荐哪些产品，决定了新浪推荐哪些新闻话题，决定了在朋友圈里看到什么广告。其实，算法在汽车领域有更为广泛、更为普遍的作用：从数据的维度来看，从汽车网站、使用终端收集到的客户信息，显然比4S店采集的客户信息数量级大得多，维度要多，颗粒度要细，维修保养、汽车金融等产品服务都能利用驾乘数据来获得分析完善。例如，UBI（Usage based insurance）是美国基于驾驶行为的商业保险。如果用户选择加入UBI车险计划，就可以免费安装一个车载自动诊断系统（OBD）实时记录数据，车辆的急刹车、急加速以及用车时间等参数将被记录下来并进行分析。在一个观察期内，用户可以根据驾驶表现获得保险公司的现金奖励或者商业保险的优惠。现在，美国加入UBI计划的用户已经超过200万。另外，自动驾驶也是汽车业重度使用算法的领域，也是谷歌、百度大力投入开发的方向。在与韩国围棋名将李世石的对决中，AlphaGo对当前棋盘棋子分布的观察过程可以对应于自动驾驶汽车的环境感知过程，AlphaGo分析下一步落子可能性并选择最优落子方案的过程可以对应于自动驾驶汽车的路径决策规划过程，因此未来智能汽车一定是循着基于大数据的强大算法发展的。
开放式合作推进汽车制造业
一些传统的汽车企业，什么都希望自己做，从发动机、变速箱，到悬挂、驱动电机、电池管理，等等，希望形成所谓的产业闭环。其实，在汽车业模块化研发与生产已经成为潮流、激烈的竞争要求分工越来越细致的大背景下，全产业链研发与生产的模式，已经很难适应快速、灵活响应客户和参与激烈市场竞争的要求。
埃隆·马斯克于2014年在特斯拉官网发表了“我们所有专利属于你”一文，开放了包含电池、充电器和太阳能板在内的全部专利，以推动电动汽车技术进步。有些人会以为特斯拉开放专利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其实我们忽略了一个事：在互联网行业，开放的平台是实现快速扩张、激发创意和降低成本的关键要素。
70年代，TCP/IP实现了不同计算机网络之间的连接，催生了如今的互联网；80年代，IBM推出个人电脑，开放应用编程接口，授权制造商克隆微机，最终推动了兼容机的大发展；90年代，Linux选择GPL（大众公有版权），为软件开发者提供了基础设施，让1亿多人使用机顶盒、Android手机，超过10亿人使用Chrome、Firefox、Opera进行检索工作，Linux服务器每季度能产生数十亿美金的收入。马歇尔·菲尔普斯的《烧掉战舰》解读了微软如何从利用专利打击竞争对手，到用专利许可来获得产业优势。微软曾一度被认为是一个滥用垄断地位打击竞争对手的恶霸，专利非纠纷（Non Assertion of Patents，NAP）条款为其攫取了巨额利润。后来微软通过专利许可开放，从专利垄断转变为开放的思维，由消极的保护专利到后来的交叉许可获取了丰厚的收益、节省了大量开支。开放，在计算机与互联网领域带来了一次又一次历史性的产业发展，如今的企业车业，很可能将在这种理念的引领下发生深刻的变革。
近年来，北京汽车集团（下称“北汽”）在新能源汽车产品开发和市场推广上成绩斐然，一定程度上，和公司开放的经营理念密不可分。2015年，北汽纯电动乘用车销量全国第一，且北汽新能源已率先获得纯电动乘用车的生产资质。从北汽开展产业投资的布局上，我们也能看出一些端倪来。2015年12月，北汽与宝雅达成合作年产40万辆电动车的项目；同年北汽也公布将和乐视共同打造中国新能源汽车。董事长徐和谊曾表示：“北汽愿意成为第一个给互联网企业代工的企业。”可以说，借助电动汽车的新机遇以及开放的合作，北汽的发展将步入新的发展快车道。开放、包容、合作共享，不仅对计算机互联网业发展重要，对汽车制造也非常重要。摒弃中心化思维
中心化和去中心化，就是集权与分权的区别。在传统工业时代，让很多企业家成为一代英杰的是中心化思维，而在互联网时代，让一些企业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的也正是中心化思维。很多成功的创业者非常重视产品质量，眼睛死盯产品，忽略了用户体验。这一点是绝大多数传统企业家很难拐过来的一个弯。他们以为产品质量就是一切，却忽视用户需求和用户体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产品第一是中心化思维，用户体验第一是去中心化思维。
例如，当前我国的客车产业规模世界最大，全球客车企业中销售总量前十家有半数以上来自中国，我国新能源客车的技术和规模已经国际领先。然而车企往往以产品为中心，为工程师造车，将产品开发的重心放在如何获得更多的补贴上，漠视用户的实际需求。产品开发的错配会带来较大的政策风险和技术风险。未来，如果能很好地实现去中心化，我国的客车业一定会有更好的发展。
再如，大众汽车集团的转变，也为“去中心化”提供了诠释。由于DSG故障、“大众公关门”、速腾断轴事件、“尾气排放门”等事件，大众汽车集团为自己的“大企业病”付出了昂贵的代价。2016年3月，新任大众CEO穆伦表示：“大众汽车集团将向苹果、特斯拉这样的企业学习务实高效的思维方式，新的领导班子将秉承开放的思维模式，推动大众汽车集团去中心化。”
共享带来无限空间
由于技术、人口、商业、经济和世界的深刻变革，我们进入一个前所未有的大众共同参与的新时代。过去只在朋友、亲友、社区成员之间发生的协作，现如今已经扩展到更大范围的群体之间。全球价值最高的零售商阿里巴巴、拥有全球最大车队的Uber、全球最大的旅途住所提供商Airbnb，都不需要库存商品、汽车或住房。唐·泰普斯科特在《维基经济学》中指出：新的大规模协作正在改变企业利用知识和能力进行创新和价值创造的方式。新的商业模式向世界开启大门，同每一个消费者共同创新，并且共享以前高度保护的资源，大规模协作的思想推动了行业内的重要变革，重写了许许多多的竞争规则。
此外，很多互联网企业在积累数据时采用众包的模式。例如，高德一直坚持众包模式挖掘地图资源，尤其近年来开采高精度地图的过程中，众包的优势更为明显。通过众包模式，高德每个月产生超过70万条的交通信息，每个月有超过十万公里的道路更新和15万次的地图数据更新。通过众包，互联网企业构建了一个新的商业模式，用户在使用信息服务时，既是信息的使用者、享受者，又是信息的分享者。企业通过互联网信息的分享和再分享，拥有了更高质量的内容，如交通信息，而高质量的信息进而吸引更多的用户，形成一个良性的循环。互联网思维所催生的共享经济模式，将为汽车业的未来发展带来无限的想象空间。
全球运作
托马斯·弗里德曼的《世界是平的》使很多人了解到，新时期的全球化合作为企业带来了全新的生产方式。全球化公司是没有物质或地区的界限的，通过建造全球经济生态系统，在全球范围内设计、获取资源、组装、进行市场营销，将整个世界当作一个村庄来看待，在资本分配、资源配置、采购、制造等方面都有最优的全球预算。
通用汽车可被视为独立公司的集合体，旗下包括卡迪拉克、别克、奥斯莫比尔等品牌，都有独立的工作人员和程序流程，相互不存在协调运作，就像陌生人一样不可能相互帮忙。像很多跨国企业一样，通用汽车按照地理区域划分，集团下属公司根据当地需求和供应商资源来开发、生产、销售汽车。这种联邦制的结构冗余而庞大，每个公司都雇佣大量的当地员工，进行大量重复投资，影响了规模效应的发挥。
汽车销售更是全球一体化平台。随着工业转型升级，更智能、更个性化的产品定制不久将成为现实，满足大众、小众、分众市场。现在，如果用户要购买特斯拉汽车、苹果产品，更多选择从官网直购。那将来苹果发布智能汽车iCar时，是不是也是数十万众果粉儿线上订购，而线下实体店就是满足果粉儿体验、升级、尝鲜的场所。过往的全球运作，更多依赖于非常有限的线下研发、采购、生产、销售网络。如今，同时充分利用线上与线下两大网络，并实现两大网络的即时对接，将各种对接与合作的时空距离缩小到前所未有的水平。汽车业的发展，将首先得益于此。其次，汽车作为一个大体积的移动终端的普及应用，将显著促进全球运作步入一个全新的时代。
（本文为研究报告《转型的智慧互联网创新思维下的汽车产业发展探究》的精华摘要，作者：清华大学全球产业4.5研究院李东红、李乔、李彦昕）
